从此无心爱良夜

溯源：《你好，旧时光》之《从此无心爱良夜》

一. 诗之全貌

水纹珍簟思悠悠，千年佳期一夕休。从此无心爱良夜，任他明月下西楼。

初见此诗，心中悸动：从此以后，不论夜色如何美好，那弯明月无论在楼西、楼东、空中或云后流转，我都不再钟情。

这样的夜晚，再美好，没有你，又有何用？世上万物再如何美好细腻，但你我缘断，月光流转，徒增思念，饱受煎熬，这美景美意如何欣赏？

写下此诗的人，内心绝望，读之令人心中凄惶，一声无奈叹息在心底回响，正如那首歌所唱：回头看，当时的月亮，曾经代表谁的心，结果都一样。

月依旧，人却散。

此诗作者，便是唐代著名边塞诗人李益。

李益之名，不甚陌生，其边塞诗写得尤为出色：回乐峰前沙似雪，受降城外月如霜。不知何处吹芦管，一夜征人尽望乡。

还有那首《江南词》：嫁得瞿塘贾，朝朝误妾期。早知潮有信，嫁与弄潮儿。

然而这些诗篇，和他本人的情感——他的私人情爱——基本上并无直接关联。

唯独这一首不同，据说，这首诗讲的是他和霍小玉的故事。

二. 佳人与才子

一个是陇西才子，一个是教坊佳人；

一个作诗，“教坊乐人以赂求取，唱为供奉歌辞”，《霍小玉传》中说李益：“门族清华，少有才思，丽词嘉句”。

一个“资质秾艳，一生未见，高情逸态，事事过人，音乐诗书，无不通解”，最重要的是“不邀财货，但慕风流”，整个人儿就像一首诗中写的：嫁得人间才子妇，不辞清瘦似梅花。

他们的相见，也颇有几分一见钟情之意，只是霍小玉早早就知道此人，能见到李益也是费了一番功夫，花了一番心思。

而对李益来说，虽是初初相见，那惊鸿一瞥就让他心动：“但觉一室之中，若琼林玉树，互相照曜，转盼精彩射人”。

颇有才情的霍小玉本来就对李益倾慕已久，她母亲亦知道她的心事：你经常念叨的“开门风动竹，疑是故人来”就是你眼前的这个人写的呀。

何尝是霍小玉不知道，何尝是霍母以为霍小玉不认识此人，只是为了叫那个人知道：李益啊，你眼前的这个可心人，这个如琼林玉树，转盼生姿的丽人是最崇拜欣赏你、整日念叨你的人啊！

像所有庸俗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，他们一见倾心订终身，于是两情相悦，两心相许，彼此也都发下誓愿，可是如果能像美好的童话故事的结尾“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”也算是一桩轶事，一段佳话。

三. 负心负情

然而故事总是在不经意的地方偏离了原来的轨道，生活发生改变，他的心稍稍松懈，一步不能坚持，从前那“引谕山河，指诚日月，句句恳切，闻之动人”的情话和誓约就成了尘土。

那个人一去再无踪迹，所有音信全无。这个负心的人，到了霍小玉所在之地，即使得知曾经爱过的人病重，竟也忍心不去见最后一面。

最后若不是一个黄纻衫侠客帮忙，霍小玉在悲痛绝望怨恨中死去，也再不能见这个人最后一面。

那最后一次见面必然是疼痛的，我无法设想那一场会面，还稍微有着怜爱之心的李益一定又羞又愧，面对着曾经风姿绰约的女子，如今在思念与病痛中枯萎成斯，一定一句话也不能说出来。

而霍小玉，她拼着最后一口气，对她又爱又恨又悲哀又愤怒的李益说：

我为女子，薄命如斯！君是丈夫负心若此！韶颜稚齿，饮恨而终。慈母在堂，不能供养。绮罗弦管，从此永休。征痛黄泉，皆君所致。李君李君，今当永诀！我死之后，必为厉鬼，使君妻妾，终日不安！说罢掷杯于地，气绝而亡。

那个人从此再也没有过一天好日子。

我想必不是这样的诅咒让他内心不能安宁，这个心思敏感的诗人，也许也觉察到她那种炽烈的爱情，觉察到在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只能住着一个霍小玉，于是在某个月亮悄悄升起又落下的不眠之夜，他写下了这首名为《写情》的诗。

正像诗的名字一样，他在悔恨之中写下了曾经，写下了埋葬霍小玉一生的爱情。

作者

@西洲，女，生于安徽，诗歌、小说作品散见《诗刊》、《文学界》、《山花》、《诗歌月刊》、《星星》、《散文百家》、《牡丹》、《西部》等刊物。现居新疆伊犁。